许亮母亲在年底的时候偷偷拉住许亮父亲说了一件事。她不无后怕地告诉他,就在离家不远的一家一个她所相识的一位老太太去了宁波给别人做保姆去了。她打开手机重新让大家听了一遍,以佐证她的话。手机里妇人的声音听起来显得沉重而疲惫,说想跟他母亲聊聊。这跟新年欢乐的气氛并不和谐。许亮的母亲说她性格太执拗,和儿媳相处不来,以至于双方都几个月没了联系方式。“年前报警都报警了几次”。“大概儿媳妇有了忧郁症,连看也不想看到她, 现在儿媳妇问他们要30万,他们怎么拿的出来?”。许亮父亲本来是兴冲冲地去听热闹的,这时也努努嘴不知道该如何评价,大概有了代入感没了心情。他环顾四周对着许亮忧心地说,你不知道,天下父母都这样,都是骨头轻。就这样了还想着去儿子去带孩子呢。
许亮父亲担忧并不无道理。去年年中的时候,许亮母亲就从老家带来了大量的打包袋,想把这么多年在许亮加的衣物和行李打包带回家,说她只想多活几年。许亮也被责怪成不分对错的维护他老婆,是个非不分的人。而她老婆在去年以前一直责怪许亮是个没本事的男人,既请不起托班也懒惰成性。这些年许亮在家中的话语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滑,除了偶尔还能管管他儿子。对于这类冲突,根本起不来任何作用。她老婆也提醒许亮,你要但凡有点本事,我自己不会带孩子吗。给我1万一个月,我就不去上班了。许亮从没想到,电视的场景在他自己身上重演了。他像无数个在这个城市里的中年人一样神情落寞地活着,幻想有一天自己能够成功,并再也不允许自己老婆骑在他头上。
“听说小夫妻两个都是研究生学历,这书都学到狗身上了”,许亮父亲继续愤怒的说,“事情怎么可以这样做”,父亲看似在说邻居家的家事,但实则蹬了一眼许亮显然对许亮之前的表现很不满。“她媳妇让他们给30万的给他们买房,你说这老两口都是农村人哪有这么多钱,何况还是买在女方的老家”。母亲继续补充。
30万并不多。从这一点上来看,许亮能够体会到这个城市把这对年轻人撕裂了,就像他从前被撕裂的一样。什么逐梦,什么理想都只化在一个城市过过平凡的生活。或许他们已经做好了离开这里的准备了。如果从这个角度上来讲,许亮又有些同情他老婆起来。绝大部分时候许亮和他老婆在从前只能靠些微薄薪资不被饿死而更别提生活了,不被饿死又能干什么呢。可以让他们继续工作,他们简直成了一对坚韧不拔的牲口,仿佛活着就是为了不被饿死。他不知道从前自己是怎么坚持下来的,往事简直不堪回想。他有些恐惧再次回到城里了。狭小的街道,拥挤不堪的地铁,楼下大声叫床的女人,许亮因为楼下疯狂吵闹的情侣还有阵子报了几次警,他们白天不上班,晚上能够整夜不睡,并疯狂的玩游戏,大喊大叫。许亮老婆告诉许亮,如果不解决这个事情,那么到了城里也别想碰她。说起这个许亮心里一沉,这个他老婆并非在和他玩笑。这几年,许亮做生意失败以后,她老婆就变得金贵起来。许亮常常扮演者一只低三下四雄性牲口求欢者,像孔雀或者什么飞行动物一样在求欢前在他老婆面前表演一段,胡子刮的干干净净,头发洗的干干净净精神抖擞地冲着他老婆使眼色。然而他老婆就像一台老旧的中断了信号的收音器一样,完全观察不到他的这些变化和精心的改变,也接受不到许亮的任何电波。面色昏暗(家里的灯本来就不怎么亮),心思重重地刷着抖音。时不时和许亮探讨着生活的麻烦,甚至有时候还会嚎在许亮几句。有几个月,她还会极度愤怒的冲许亮大吼大叫说受够了这里的生活,如果她可以她要拿着刀冲到楼下去。每到夜里12点,许亮都会提心吊胆担心她会被楼下的噪音惊醒,那许亮的好日子就到头了,往往他老婆惊醒后开始迁怒于他骂他毫无用处,说他完全是因为不敢去找楼下纹身男人,才托称自己是更年期到了。这样声泪俱下几个晚上,让许亮几乎处在崩溃的边缘。许亮说不担心也是假的,几个月前,他曾因为楼下的噪音去下面找过那对狗男女几次。有一次晚上,楼下的男人接着酒劲就开始跟许亮推推嚷嚷的并适时地亮了亮他的纹身警告意味很浓。这些想想都让许亮有些担心,白天又不上班谁知道他们什么来路。有一段时间,许亮和他老婆都互相提醒对方,别去招惹这样来及不明的人,忍忍算了。然而到了11月,他老婆突然在一个医生的鼓动之下一刻也忍不了了,有一次许亮陪他老婆去医院。一个中年的女医生,鼓动他老婆“跟他们干啊,他们一个租房的,你们怕他们干什么,再不行报警啊”。于是有段时间,许回到家仿佛是回到了回到了战场。想想回到这样地方就令人窒息。
晚上的时候,许亮和他老婆说起了这段邻居的家事。他忽然和他老婆说,“我们移民吧,我一个朋友打听了一个地方,卡尔加里,靠近美国水牛城”。“听说300多万就能买套别墅”。他老婆和从前一样蜷缩在被窝里阴晴不定地刷着抖音,头也没抬。半晌,他老婆说,“你觉得楼下这对畜生会搬走吗,你仔细听听,我刚刚好像又听到他们笑声了”,“许亮,如果再这样下去,我们还得报警,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