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空我们去香港

年前的时候,许亮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这么迫切地想要移民,那么迫切地与他过往的生活决裂,仿佛只有离开了国内他才不是个平庸的人,这辈子才不算白活。在许亮的屌丝兄弟煽疯点火下,许亮不分白天黑夜地和各种中介聊着天,还煞有其事地与好几个国外移民律师通了视频电话,许亮心中盘算这样的费用一点也不高,连他这样的人也可以办到。于是他开始动员他老婆,上次他故作轻松地和她老婆提了提,情况显然并不乐观,她老婆说她这辈子哪里也不会去,就待着国内她可不想去国外当什么二等公民。许亮老婆也不是没给他留一个口子,除非有一个国家她可以例外,她跟许亮说,除非许亮带她去新加坡。许亮叫苦不迭,去年和今年中国的富人正在排队移民新加坡,新加坡的永居条件已经达到了令人瞠目的地步,比移民美国还要离谱。她让许亮在上海待着不好吗,当初也是他自己想待着这里的,现在说走的也是他。有了上次的经验,许亮和她老婆再提起这件事的时候,就格外显得小心翼翼。不料她老婆这次很警惕,先是大骂了他一顿,又让许亮最好死了这条心。许亮要出去可以,她要和许亮离婚,让许亮独自带着儿子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她想要一个人清净清净。许亮说那好,离就离。前几日,许亮真的给他儿子约了一个国际学校的面试,许亮老喜滋滋地说试下口语也好,不料当她得知这个学校位于瓦伦西亚时,顿时脸涨的通红,说许亮是个神经病,想要毁掉她儿子的一生。为什么不是当初说的德国,而是瓦伦西亚呢。许亮悻悻地说,德国要求太高了,暂时去不了。他老婆说那就死了这条心,如果办不到那她哪里也不会去。为什么要出去呢,她质问许亮像他这样年近40人人,一件成功的事都没有办成,有什么理由能让她觉得这次他的决定就是对的。生活中,许亮不是一个强硬的人,很多决定都很容易受到身边人的影响。而许亮老婆对于回到上海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她认为许亮很自私并没有尊重她的意愿留在江苏,反而再一次让她回到上海,她早已经厌倦了许亮的大饼也厌倦了城市生活,也厌倦这个噪音很大的房子(还好那头畜生走了,许亮老婆说的是楼下已经走掉的租客),只想踏实地过着平淡生活,她告诉许亮现在的生活也不是她想要的,而许亮就是这一切——她生活不幸的根源。许亮问她想要什么样的生活,她告诉许亮她想离开城市,回到她的家乡,也离开许亮。她让许亮去不如起诉离婚吧,只要离婚了那么她就会签字画押任由许亮带着他儿子远走高飞,这辈子大家再无瓜葛,不过走了后,房贷许亮还要继续还着,否则想也别想。许亮迫切想到离开国内的想法,止步于春节前。一方面他收到了相当欧洲公司的refuse letter,这意味着这段时间年前他投了大量的简历去德国的打算均告失败,另外一方面转变还是源自他年底专程去拜访了一位有德国名义雇主经验的本地公司。说是一家公司可总面积加起来还不及许亮家的厨房和厕所那么大,挤满了放假了的孩子,喧闹中,许亮作为他们的客户就这么挤在一张到处是杂物的沙发上,被告知需要等待他们的电话会议结束。满脸胡子的负责人忙完后,很疑惑地问许亮为什么要走,他们夫妻双双都是外企加高学历当年去了加拿大根本就找不到工作,后来回来了才创办的这家公司,当然澳大利亚也一样,可能德国会好一点。要谨慎啊,移民的人就只有一种结局,一旦你决意要走,那就和双亲跪下磕个头吧,就告诉他们你就要和他们生离死别,以后再无瓜葛了。有这么严重?许亮很疑惑,就算出了国也可以接来双亲。前年,我老丈人急诊去医院根本找不到车,如果我们不在国内,多半人当场就可能走了。看,是不是一辈子的遗憾?后来就算人走了,我们也在床前尽了孝心,否则岂不是一辈子的不安?满脸胡子男人见许亮开始犹豫,于是心满意足地去再次开会去了,让许亮回去再思考思考。许亮一时没了主张。

许亮的儿子是考试结束后的那一周就跟着奶奶回乡下了,儿子很兴奋地终于没有人可以管他。家里少了两个人后,从喧嚣紧张的氛围变得宁静,多少有些不适应。除了刚开始的几天的新鲜的二人世界,许亮和他老婆也变得没什么话要说,于是就开始分房睡。因为说多了也会容易吵起来,吵到后面就会是老话重拾嫌弃许亮赚钱少,是个没用的人一个不负责任的人,来上海这么多年户口也没搞定,积分也没搞定,孩子上学医保还要仰仗她。在几年在他老婆这般车轱辘话的刺激下,许亮早就新考了新的学历拿到了毕业证,再也不想被被她老婆所要挟。距离春节还有10天,许亮去朋友家乡小住了两天,北方的乡下消费低,人情味足,令许亮轻松了不少。许亮看到乡下四处奔跑嬉闹的小孩成群结队,脸冻的红扑扑的很像自己小时候那样自在,很是羡慕,因为在城里孩子都像儿子这样的常常会被困在家中,被要求读书或者完成作业,一点意思也没有。这让他开始萌生了退意,怎样去定义成功呢?难度许亮这样的人留在了大城市,去了海外远走他乡就能算成功吗。他在旅途中接到了朋友的视频电话,寒风中他似乎过得也不如意。他劝许亮早点来欧洲和他相聚,想来也是在那边孤独的很。

春节里,许亮和他老婆一如既往懒汉一般地蜷缩在被子里,他父母忙里忙外很开心,变得对他们格外宽容,任由许亮他们赖在床上。村里过世了许多老人,显得很冷清。到处都是剧烈燃烧的香火,呛人但令许亮很安心。许亮在某一瞬间有些恍惚,父母终有一天都会离开自己,而这些新年的仪式也终将会由许亮他们来接手操办。那时候,也许热闹的新年也会像在上海一般因为母亲和孩子的回乡,霎那间变得宁静变得令人不适应。而猛烈燃烧的香火,有有着某种传承和延续的意味。离开家时,许亮瞪着香火发呆,洗净了手点了香分别插入了香炉中。已经全无了再离开国内的打算,他想起满脸胡子男人的话,无论到哪里,人的阶级并不会改变,穷人还是穷人,富人还是富人。生活会发生改变,但不会巨变。许亮老婆说,等年后假期了抽空我们去香港看看吧,我想去那边看看。许亮点点头。你愿意去香港吗,香港讲中文,许亮小心地问她老婆。去了干什么。我觉得国内就挺好的。许亮老婆补充说,不过,你可以带你儿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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